时光回溯至1945年,只有8岁的我和弟弟妹妹们随父母因避战乱,从老家湖北历经千难万险,逃到祖国大西南,栖居在西康省的一座边城——会理县城(解放后西康省撤销,会理县并入四川)一个姓周的大宅院里。那时会理县就住着许多外乡人,当地人习惯统称我们是“下江人”。 记得那年八月十五日的一天,我正在庭院的石榴树下同小伙伴们玩“跳房子”的游戏,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燃放鞭炮的响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。宅院里无论大人小孩都跑到庭院中间,相互询问,个个神色惊奇。过了一会儿,出去打听消息的父亲从外面狂奔而归。只见他双臂高举,手里握着几张红色的纸片,在空中不停地摇晃,并且高声得几乎嘶哑地反复吼道:“特大喜讯!日本无条件投降了!”接着,他大声宣读了那张纸(也就是“号外”)上的消息。全院子沸腾了,父亲抱起小弟弟向上一抛,又接住再抛,再接住,还不停地说:“日本投降了,可以回老家了。”母亲只顾高兴,手中织毛衣的线团掉在地上乱滚,她都不知道。院子里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又是笑,又是跳,又是流泪,简直到了发狂的地步。我们小孩子更是高兴地在地上打滚,翻筋斗。 人们笑着、说着,脸上流着泪水,不约而同地拥到大门外。这儿不远就是一座土城门,城门两边有几家外乡人经营的小摊点。一个卖凉粉的摊主高兴地说:“日本投降了,我们可以回老家了,今天的凉粉我不卖钱,请大家随便吃。”一个卖水果的老汉更有趣,他把自己卖的水果见人给一个地分发了,最后他干脆把剩下的水果倒在一个店铺的铺台边,背着空篓子朝城外跑去,边跑边喊:“日本投降了,天亮了!” 我和弟弟妹妹跟着父母亲来到城区中心,这时街上挤满了狂欢的人群,人们虽然素不相识,但碰到一块时,都拱手相庆,说着:“总算天亮了,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”之类的话。街道的地面上,被鞭炮爆炸后的纸屑铺满了。不时有人来回地撒着写有抗战胜利消息的**。红红绿绿的标语已贴满了大街小巷。警察们此刻收敛了往日的威严,个个面带笑容地止步街旁,观看这乱而不闹事的人群,共享抗战胜利的欢乐。天刚擦黑,家家门口自发地挂上了点燃的灯笼,街灯也提前亮了,这一夜必将是狂欢之夜,胜似过年。 当我们回到宅院时,周家房东竟然神速地备好了许多桌酒席,说是为了庆祝抗战胜利,要和我们这些即将要走的“下江人”开怀畅饮。庭院里早已灯火通明,只有在过年时才用的几盏汽灯高挂着,更增添了喜庆的气氛。这时各家各户也拿出了自家的好酒好菜凑热闹,大家言谈欢笑,狂斟满酌,直到天明。我们小孩子也破例地彻夜玩耍,玩得眼皮都睁不开还不想分手。 那80年前的一幕,似乎仍在眼前。那句“日本无条件投降了!”振奋了人心,振奋了全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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