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动,我来。” 玲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快步上前,将微热的水杯轻轻贴在丈夫温润的嘴唇边。国庆喉结微微滚动,缓缓咽下几口水,明亮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愧疚的涟漪:“老婆,又麻烦你了。” 玲笑着摇头,纤长的指尖轻轻拂过他鬓角新添的白发,那双手,曾在行政办公楼里翻阅过无数文件,此刻却因为日夜照料丈夫,布满了细纹,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无声的付出。此刻,玲娴熟的照顾国庆吃过早餐,和往常一样,推着轮椅向医院走去。
康复训练室里,落地镜映出两人相依的身影。国庆拄着拐杖,左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,每迈出一步,都要在颤抖中积蓄许久的力量。玲半蹲着身子,用自己的膝盖托住他颤抖的膝盖,身体紧紧抵住他的腰,眼神里满是鼓励与心疼:“首长,当年您带兵训练时的威风劲儿呢?” 调侃的话语带着熟悉的温度,终于让国庆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,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滚落,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,仿佛是努力的勋章。
“爸,我们来陪您锻炼!” 儿子小磊推着轮椅,儿媳李悦牵着蹦蹦跳跳的女儿小昕走进训练室。小昕像一只欢快的小鹿,立刻跑到爷爷身边,肉乎乎的小手牢牢攥住国庆颤抖的手指,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:“爷爷加油!我跳舞时摔了那么多次都没哭,您也一定行!” 孩子清脆的声音,如同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,瞬间驱散了康复室里压抑的气氛,带来了一抹明亮的色彩。
林荫道上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,国庆在家人的搀扶下,开始了缓慢却坚定的前行。小磊在左,稳稳地托住父亲的手臂。李悦在右,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公公的脚步。玲半步不离地跟在身后,随时准备扶住可能摇晃的丈夫。小昕则举着自 拍杆,像个小卫士一样,认真地记录着这珍贵的每一刻。轮椅安静地跟在旁边,成了移动的补给站,里面装着温水、毛巾,还有国庆随时可能需要的药物,每一样物品都承载着家人满满的关怀。
“一二三,抬腿!” 全家齐声喊着口号,声音里带着紧张与期待。终于,国庆的左腿颤巍巍地跨过了路边的小石阶。那一刻,掌声和欢呼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,在林间回荡。玲悄悄别过头,抹了把眼角的泪,恍惚间,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冬天 —— 急救车的蓝光刺破凌晨的黑暗,抢救室外,当医生严肃宣布脑梗时,玲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崩塌。
三百多个晨昏交替在中药蒸腾的苦雾里悄然流逝,药罐咕嘟咕嘟地吞咽着时间,将晒干的根茎叶熬成琥珀色的眼泪。而国庆服药时,因为吞咽困难,玲总是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进他口中,生怕苦药的滋味会刺痛他虚弱的身体。针灸治疗时,玲守在诊室门口,听着丈夫压抑的闷哼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恨不得能替他承受所有的痛楚。那些银针扎进的不仅是国庆的身体,更是扎进了玲的心里,每一次下针,都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玲心口来回剜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