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24-11-14 07:39 编辑
上篇说了《冬华》,这篇说《怀玉》。
怀玉也是小修班的,但他和冬华不是一个师傅,他的师傅是一个山东人,一个说话慢条斯理,干活从不含糊的山东人,我问过师傅的老家,他说是荣成,离我父辈的老家牟平不算太远。
怀玉比冬华小一岁,比我长两岁。
认识怀玉的时候,觉得他有点高冷,或者说是清高。个子高高的,看着不怎么壮实,一张白皙的脸,隐约带着一些让人难以表达的东西。见了面不多说话,最多笑一笑。
后来知道,沉默寡言的怀玉是有原因的,原因是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个被三反五反打击的对象,因为他老子曾经是**的校官,文革不久就死去了,怎么死的,没人说得清,大约也不能说。
怀玉所以来到我们厂,是因为他外公也是三线单位另外一个厂的,他妈妈带着他还有他的妹妹,跟着他外公去了那个三线单位,后来我们这边招工的时候,他就进厂了。
言语不多的怀玉,是很受厂里一些女工青睐的,是因为他长的很好,属于那种眉清目秀的,且待人谦和有礼貌。
我们动力车间,工种繁杂,管了全厂的动力设备,从电到汽,从起重,到日常修理,所以,我们车间的人很多,也有不同的分布。怀玉他们的小修班,在我们大车间的一个偏厦子里。
若不是出去修理设备,多数时间,怀玉就在他们班组的屋子里,只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,会拎着饭盒去打饭。很少主动出来,不像我们差不多的一群,就喜欢没事儿的时候,扎堆聊天。
怀玉会吹口琴,且吹的相当好,至少在我们厂是首屈一指的, 他一个宿舍的人说,怀玉的口琴听的让人非常入迷,会吹好多曲子,只不过那会儿他吹的最多的是《东方红》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。
怀玉的师傅说:我这个徒弟啊,是个人才,心灵手巧的。
师傅嘴里这么夸徒弟,一定不是虚言。
他们小修班还有一项额外的任务,那就是负责看守工厂的两台大功率柴油发电机。因为那时候的三线工厂,限电是常态,一旦出现停电,如果要赶生产任务,发电机就必须工作,而且要满负荷的工作。
怀玉负责发电机的维护,使用,看守。
一般说来,外人是基本进入不了发电机房的。我们一个车间的人,偶尔可能进去。进去看过之后,无不点头称赞怀玉。
因为他把两台发电机保养的相当好,发电房玻璃都不染尘,机器更是见不到油污,这两台发电机其中有一台是德国造的,确实是老东西老机器了,但是,在怀玉的保养下,原漆都没有脱落,功率劲道十足。
在我们车间里,怀玉是一个大家公认有才华的人。只是他本人从来不张扬而已。
我和怀玉的关系,算是所有工友里比较好的。最早的时候,我称怀玉师傅,怀玉摆摆手:别,别叫师傅,咱都一样,师傅是他们。他手指着小修班那几个老师傅。
八十年代初,三线工厂撤编,我们回到城市。
八十年代初,魔方兴起了,我已经在外面读书,偶尔没事儿了,从学校跑回工厂,我带了有个魔方,那是一个北京的哥们寄给我的,方正六面体,六个颜色,我玩了几天觉得太费脑,也就不玩了,回厂的那天这魔方就在我书包里。
在车间转悠了一圈,和老友们闲扯了一阵,看到怀玉远远过来,走过去寒暄了几句,我突然想起书包里的魔方,伸手掏出来,递给怀玉:这玩意儿你能解出来,送你吧。
怀玉笑:鲁比克魔方,你这是三阶的,然后接过去。
怀玉是八二年结婚的,结婚的时候,我们车间去了不少人喝喜酒。那会儿没有酒店一说,就是在怀玉家的院子里,搭了棚子,请了厨子,摆了七八桌。
怀玉的媳妇不是我们厂的,说是别人介绍的。参加喝喜酒我们单位的一个女工,红着眼睛对我们说:我也不比他媳妇差啊,他怎么没找我?
这,怎么说?!
我毕业回厂之后得知,怀玉离开我们厂了,是因为他父亲被冤案纠正之后,他在台湾的姑姑一家坚持要他们过去。他们一家人去了台湾,但是时间不太久又听说,怀玉又回来了,只是没回到我们单位,去了开发区的一家外资企业,依然做维修。
后来渐渐没有了联系。
只是听我们单位的一个出去也去了开发区外资企业的人说,怀玉在哪里干的很出色,已经是中层管理人员。
车马人生,时光粼粼。
2012年,我结束了在南方的十年的工作,回来之后的一天,在海滨公园居然邂逅了怀玉。
握手寒暄,他说我胖了,我看到他满头的白发。他依然在那家外资企业,一切都好,彼此留了联系方式,相约有空坐坐。
怀玉告诉我,他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,在南方工作。他说,他退休之后,会去南方。
一转眼,又是十几年过去了,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了。可能是换号了,也是去年,听有人说,他在南方很好,非常滋润,给儿子带孩子,享受天伦之乐。
其实,普通人的这一辈子,大约也都是这样。最好就是无波澜的平静走过。
只不过,走过的路,也许会留下时空的涟漪,那涟漪里,有一些熟悉的面孔,和难忘的往事吧。 2024年11月14日星期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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