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24-11-13 08:19 编辑
写一个人物系列吧,除了人名是虚的,故事基本都是真实的,不确定这系列能写多久,能写多少人,写到哪儿算哪儿。
冬华被抓的时候,我们都在场,三线工厂是半封闭的,工厂所在的地方,距离当时最热闹的镇子,(当时叫公社)也有二十多里路,所以,工厂相对就是半封闭的。
一辆北京212吉普车,几个一身蓝的公安,在我们厂保卫科正副科长的带领下,车子开到我们车间门口,然后直接就是车间主任等几个人陪着,直奔钳工小修班,那个不太大的工作间,不大的功夫,冬华被双手铐在后面带了出来。
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,相当吃惊。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。公安一个个面无表情,似乎一脸严峻,冬华倒是很平静,他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。其实我们知道,那不是他强装出来的,是他一贯就是这个表情。
冬华,就这样在花开四月中的时候,大礼拜休假刚结束回厂上班的第二天,被抓走了。 那一年,他二十四岁,我二十一岁,他大我三岁。
我们车间的人都很愕然,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重罪。当然,很快也就知道了,他是因为在车上掏别人的钱包被抓。
掏包是一种说辞,说的更准确就是小偷,偷人钱财。
很快这一切就被工厂“官宣”了,冬华是因为偷盗他人财物而被抓走劳动教养两年。
他宿舍的人说,警察搜查了冬华的箱子,在他的衣物箱子里,看到了差不多半箱子硬币,五分的,二分的,一分的。足足有好几千枚,还有一毛,两毛的纸币,当时的说法就是数额巨大了。而且箱子里还有几十个不一样的钱包,显然,这是他偷来的赃物。里面粮票,布票应有尽有。
他师傅很痛心的说:我他娘的教他了很好的钳工技术,干活没得挑,却用歪了心思,去掏别人的钱包,这个混球。
骂归骂,厂里的人们并没有对冬华说太多的冷言冷语。因为真不夸张的说,在外面偷的风生水起的冬华,从来没有把他的手伸到自己身边的工友。
真正做到了是一只不吃窝边草的兔纸。
我们车间属于全场维修的大车间,钳工分大修班和小修班,大修班的人很多,接近二十人,关于大修班的故事我也会子后面说。小修班一共六个人,两个老师傅,两个中年的师傅,带着两个年轻人,冬华是其中之一。
论工作,他也没得说,活干的快且利索。
冬华长的有点与众不同,是他那张长满了年轻人风刺的脸,疙疙瘩瘩的,也许是一种皮肤病吧。他那张脸似乎就带着笑意,所以,在车间人缘很好的。
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,没想到他在社会上一手扒窃的活儿出神入化,当然,再牛逼的小偷,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,据说一个反扒的老公安盯了他整整一年多。一般说,捉小偷是必须人赃俱获的。很多扒窃团伙都是几个人配合,所以作案后赃物消失的很快,所谓捉贼捉赃,拿不到赃物,无法认定。
冬华据说是独行扒手,从来都是自己单独作案。这大概也能证明,他这方面的“业务”能力好像更强一些。但是,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,终有失手的时候,所以才有了开头这一幕。
那时候,劳动教养结束后,也是哪来哪去,所以,两年后,冬华就回来了。
回来了,继续回到小修班。
一九八零年,我们三线工厂撤编回城之后,我就出去读书了,四年间偶尔回单位看看,听说他情况还行,没继续犯事儿。
我毕业后,就直接进入机关了,而且不到半年就出任的我们单位的团委书记。
一日,冬华再一次进入我的视野,是因为保卫科长和我说,分局要对重点前科人员布防监控。他给我看的名单里就有冬华。因为那一年冬华还不到三十,也属于我们共青团管理的对象。我对保卫科长说,我找他谈谈,了解一下情况。
那是我很多年后,第一次和冬华面对面。大家也算是老工友了,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客套,我就把有关人员监控的事情和他说了,冬华说:我现在收手了,因为我结婚有了孩子,我知道不能这么干了。我从他的眼睛里,看到了一些我觉得是真的东西,所以,我信他的话。我对冬华说:真不能再做了,再做你就对不起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。冬华还对我说了一段他自己的心路,其中有几句让我刻骨铭心,他说他也知道自己偷人钱财很缺德,但是,忍不住。我说:你这是心理疾病,需要走出来。
可以肯定的是,冬华再也没做出偷窃他人钱物的事情。
九十年代初期,我受单位委托,带了几十号人从事城市客运。有一天晚上从客运站下班很晚,打了个出租车,落座以后惊讶的看到,是冬华在开车,这时候我才知道,他已经离开了工厂,开出租养家了,他告诉我虽然辛苦,但是钱赚的不错。
然后他给我留了一个寻呼机的号码,说是要用车有什么事情就找他。下车的时候,他执意不收我的车费,我也没多说,把车费留在车座上。
在这之后,我再也没见到过冬华。
前段时间,我组织了一个当年我工作过的大车间老友聚会,去了五十多人,席间我的一个老工友告诉我:冬华走了。死在出租车上,半夜趴活的时候,一觉再也没醒来。终年69岁!
我听后,沉默无语。
人,这一生的路,谁知道能走出什么样?! 2024年11月12日星期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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