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依依（3）

闲散之人

往事依依（3）


    我在车间工作期间，我们有四种产品，第一种产品是为我们厂锅炉做配套，生产制作炉排传送系统。也就是链条和齿轮拉动炉膛内的炉排，炉排上面有燃烧的煤，运行的速度不是很快，周而复始。

   但是，炉膛内的高温经常导致炉排出现故障，比如局部的燃烧不均匀，导致炉排被烧变形，甚至烧化掉，这时候，锅炉就趴窝了，没办 法常进煤，自然也就无法供暖了。

    那个时候，没有今天的集中供热，也没有太大吨位的锅炉，我们单位以四吨，六吨，八吨，十吨这四种锅炉为主。基本都用于采暖供热，所以，我们的这个产品销路在东北周边，冬季供暖的地区。

    炉排的故障率一直居高不下，这当然不是我们车间的责任，是技术方面的设计欠缺，为此我曾经不客气的嘲笑技术科的相关人员：一个个高智商，就这点事情搞不清楚，弄不明白，解决不了。技术科长把我拉到一边，一脸苦笑：这真不是我们的设计技术问题，你应当知道，炉排都是外协加工的，你想一想为什么吧？我当时对他的这个说辞还一头雾水。

    北方的冬天，冬季取暖是重中之重，一旦锅炉故障，可能就造成成百上千户无法供暖，数九寒天是很让人骂的事情。

    所以，出了问题，锅炉停下来，这边的维修就必须同步跟上，要求是停炉十二小时后，必须进炉膛内维修更换。锅炉的内膛是耐火砖砌成的拱顶，吨位不一样，炉膛的高度也不一样，六吨以上的，炉膛内空间相对较大，人在其中没什么问题。但是，余温高热那是相当厉害的。所以，进去维修的师傅们，都是把工作服棉袄打湿，外面加热辐射防护服，而且，在炉膛内两个人进去工作，不能超过二十分钟，必须撤出或者更换。

    我曾经亲自带队去辽阳石化的一个居民区，处理这个问题，我们的一台八吨的供暖锅炉，在三九天炉排出问题了，我带着钳工班的八个人，连夜坐车到现场。现场，人家供暖公司的老总脸色很难看，大概率就是我们这锅炉在这节骨眼上出的问题，让他们不好过。

    这一次，我和钳工班的班长以及另外一个师傅一起钻了一次炉膛，体验了一把要被火化的感觉。强烈的热辐射，让我们呼吸都困难。算了一下时间，大约夜里十二点进入抢修更换，凌晨结束。

    和我们同行的是我们负责技术的老副厂长，人很好，我一直都很敬重他，他也要钻进炉膛去看，被我制止了，问题不是特别大，大约三四处熔化的故障点，可以很快排除。我只是对他说：您怎么也得让技术科的兄弟们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，否则，这确实很令人恼火。老副厂长也是一脸苦笑。

    当夜，十二点，我们又到了现场，我对几个师傅们说：越快越好，千家万户的供暖不是小事情。

    这时候，钳工班长把我拉到一边说了一件事，那就是能不能让他们把换下来作废没有用的废炉排自行处理了，然后用这点钱给大家添几个菜。我没直接回答他，而是对他说，我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，怎么做你们看着办。我亲自进过炉膛，估计也就能换下三五百斤废炉排，没几个钱。

    他们在现场更换的时候，我选择回去睡觉了，我特地这么做。因为我隐约知道他们这么做了或许会有点麻烦。和属地供暖公司无关，人家也不会管，但是我知道我们主管销售的副厂长，会盯着这事儿。

    当然，也无所谓，我有足够的准备。

    凌晨四点，更换结束，重新开炉点火，恢复供暖。按惯例，我们必须要在现场多呆一天，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后续的故障什么的。

    中午，大家在一起吃了点饭，喝了点酒。钳工班长要对我说什么，被我摆手制止。我知道他们已经把废炉排处理了。

    傍晚的时候，主管销售的副厂长来了，看了看觉得挺好，也没多说什么。晚上吃饭的时候，他把我拉到一边问：换下来的废炉排哪去了？

    我说：我同意处理卖废品了，然后给兄弟们添了几个菜。

    他脸色很不好看：这是工厂的物资，你怎么可以随便决定处理。

    我笑笑：之前更换了多少次的废旧炉排你拉回厂了吗？怎么处理的？也许是我问的太直接，他脸色更加难看：这事情你回去要说清楚。

    我没接他的话茬，两天后，我率队归来。

    然后厂办通知我去开会，我就过去了。

    进了小会议室，呵，班子里的人都在。

    然后，这个主管副厂长就先扬后抑的说了一段话，最后大意就是我私自决定处理这废旧物资不对云云。

    我没抢话，他说完了，轮到我说了，我说：我当团委书记期间，不知道卖了工厂多少废旧钢铁，都是我带着我的部下们文明生产，从边边角角，甚至泥土之下找到的，每一笔都没有异议，我也是我们系统最牛的团委书记之一，我曾经带着我的兄弟姐妹们，去北京爬长城，玩颐和园看故宫，去千山，每次都是三五十个人，经费是我们从土里挖出来的，在座的领导没说有问题，我感谢你们的宽容和理解。

    这次，我做主私自处理了废炉排，程序不合理，我检讨，我担责。但是，请你们告诉我，之前这种维修更换下来的废炉排怎么处理的，入账了吗？拿来账本摊开让我信服，我来赔偿。怎么，狼吃了就合理，狗咬了就要撵着打么？

    党委书记也是厂长老头赶紧出来打圆场，这事儿就这样吧，下不为例。

    那不行，以后你们做出相关规定，我们保证按章执行，否则就不好说了。我丝毫没退让。

    主管副厂长说：这事儿就过去了，过去了，下不为例啊。但是，我知道他的为人，知道这梁子就算坐下了。

   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，我感受到了所谓国企背后的那些说不清的东西，炉排外协加工制作，工艺和质量都不过关，所以会屡屡出现被烧熔化的问题，而这背后，哪里就是这么简单？烧坏了就换新的，接着被烧坏，换下来的废旧炉排，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中饱了私囊。在这条看不见的链条上，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。而操控这一切的就是负责外协和销售的这位副厂长。

    真的，我很想骂娘。

童声韵灵

欣赏老朋友的回忆录。基层工作辛苦又劳累。矛盾百出，风险多多。没有三头六臂。很难掌管全局。为你点赞。

蓝朵1111

赞赏你坚持原则的精神。真高骂娘！

风清

读着老师的回忆美文，还真佩服你的担当，的确，工厂车间很多部门的小钱库都是这些不能明说的材料变卖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，只要不进私人腰包就行。
上午好！

咕咚来了

有的蛋糕是不能分吃的，一旦你动了别人蛋糕你就要说清楚……国企的毛病。

七彩梦

副厂长就希望炉排始终不过关，经常修，拆下来的废炉排卖了后中饱私囊。你断了他的财路，自然以后没好日子过。
一个领导干部，干工作没有公心，绝不是个好干部，该下马。

月婵

欣赏 往事依依（3）好作品！

山里娃

国营企业就是“唐僧肉”，谁都想割一块儿去，就看您有没有下刀子的缝儿。

筱亭

骂娘有啥用，当时国企都这么干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