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明岛围垦记（一）

吴林海

      1961年8月我入伍海军东海舰队，正当我们在上海新兵训练团，全神贯注地学习军事专业知识之际，11月初突然接到上级指令：全体官兵即刻奔赴崇明岛进行围垦。
  1961 年，我国处于三年国民经济困难时期，全国人民缺衣少食生活极为艰难，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。
  为贯彻毛泽东主席 “自力更生，丰衣足食” 的 “五七” 指示，海军东海舰队决定在崇明岛建设海军农场。
  崇明岛地处长江口，由长江泥沙淤积而成。在岛的北侧，逐年形成大片滩地。围垦即于滩地上修筑大堤，围海造田。上海市政府自 1958 年起多次进行围垦开发，已建立了一些农场。改革开放后，为保护生态环境，崇明岛不再围海造田，如今那些区域大多已成为湿地。
  训练团经过迅速动员并表决心后，三千多名官兵背起行囊，前往海军吴淞码头，登上 “山字号”（井冈山号、太行山号）登陆舰，浩浩荡荡地抵达崇明岛南岸堡镇港。
  部队下船后，行军三十多里，来到岛的北侧合兴乡人民公社，随后各个中队分散居住到生产队（村）里。我们中队所在的生产队村民特意为部队搭建了一些芦苇棚。
  每间芦苇棚长 6 米、宽 4.5 米，可勉强容纳两个班。棚内没有窗户，地面为泥土地，十分潮湿。走进棚内，黑咕隆咚，房顶上悬挂着一只 25 瓦的灯泡。
  我们放下背包便着手整理房间，先在地上铺上约十几公分厚的干芦苇，再将从训练团带来的床板铺在芦苇上面，以此较好地隔绝潮气。
  每边睡十一个人，到了晚上，躺在地铺上，每人仅有 50 公分宽的空间，可以说是头碰头、人挨人，极为拥挤，夜里翻身都很困难。好在那时我们都年轻，不管不顾，躺下便睡着了，夜里即便旁边的战友翻身或者起来站岗，也影响不到自己。
  早上六点，起床哨声一响，我们立即起身，由于没有自来水，只能用带有咸味的井水刷牙洗脸。
  早饭是两小碗米饭和一大盘水煮大白菜。崇明岛的大米又香又软，特别好吃，崇明岛盛产大白菜，我们在围垦期间一日三餐大多以大白菜为主。那时处于困难时期，食油定量供应极少，所以都是水煮菜上面浇点熟油。我们坐在地铺上，值日战士将饭菜打到每人的碗盆里，大家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。
  六点半，战士们背着竹筐、扛着铁锹出发了。一路上踩着泥泞的小路，走了大约一个小时，来到岛边滩地。放眼望去，只见 “茫茫芦苇滩，滔滔长江水”。
  东海舰队围垦指挥部给每个中队下达的第一期任务是：一个月内完成一百米江堤。
  第一步，先修筑一道一米高的小堤，暂时阻挡潮水倒灌，以确保施工正常进行。
  第二步，在小堤内修筑一条永久性大堤，大堤底宽二十米，高五米，顶宽四米。所需土方从距离大堤三十米处挖一条小河，挖出的土方堆砌成大堤，因此工程量和难度都比较大。
  中队长集 合队伍，经过简单动员后，将任务分配到各个区队（排）。最后，中队长问道：“有没有决心完成？！” 全中队指战员齐声高呼：“有！！！” 高亢响亮的声音响彻滩地上空。
  首先要把滩地上的芦苇割掉。秋天，江边的芦苇长得株高叶茂，足有一人多高。站在高处远远望去，随风摇曳的芦花像波浪一般翻滚着。此时，中队长一声令下：“同志们！干活！” 战士们立即下到泥泞的滩地上，排成一字形队伍，挥起镰刀开始割芦苇，只听到嚓嚓嚓的声音，一排排芦苇倒在滩地上。
  许多战士都是第一次割芦苇，动作不熟练，一些同志把手割破了，卫生员忙着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。我较为小心谨慎，所以没有受伤。战士们轻伤不下火线，继续奋力干活。
  中午开饭了，炊事班在驻地做好饭菜后，用板车拉到距离工地一公里左右的老大堤上，再用扁担挑到工地。经过一上午紧张的劳作，同志们早已饥肠辘辘，大家都急切盼望着早点吃饭。中午饭是每人两个长馒头或者花卷，每个足有三两重，菜依旧是一盘毫无油水的大白菜和一碗大白菜汤。大白菜是崇明岛的特产，部队天天吃大白菜，大家都吃腻了，但也无可奈何，只能继续吃下去。在那个困难时期，许多老百姓还吃不上这些呢。
  吃饭前，大家在附近的小水沟里洗了洗手，拿了两个馒头，将菜盆和汤碗放在泥地上，然后坐在扁担或者铁锹上开始吃饭。人一旦饿极了，吃什么都香。虽然饭菜很简单，但大家食欲很好，狼吞虎咽，不到十分钟就把这些饭菜全部吃光了。我们都是年轻人，加上劳动强度大，许多北方籍的战士饭量比较大，感觉没有吃饱，却也无法放开肚子吃。那时我们当兵的粮食每人每月定量45斤足足有余，所以在训练团学习时吃饭随便吃。
  吃完饭稍稍休息了一下，又开始干活了。到下午五点，滩地上的芦苇像被理了发一样全部割光了，兄弟部队那边也割完了，远远望去，只见一大片平坦的滩地。
  哨音响起，中队长下令回驻地。我们扛着工具，踏着泥泞的小路，一路唱着：“日落西山红霞飞，战士打靶把营归……” 回到驻地时，天已经黑了。晚饭是两小碗米饭、一碗酸辣面糊汤和一盘大白菜。以后我们的晚饭基本都是这样，这点饭菜大家都觉得没吃饱，但也没有办法。
  一天劳动下来，大家都脏兮兮的。晚饭后，大家纷纷到炊事班去打热水洗脸洗脚。每人只能打半脸盆热水，兑上冷水后洗脸，当兵的都是一个脸盆，洗完脸就在脸盆里洗脚。我洗好后，回到芦苇棚里，全身感到十分疲劳，就和衣躺在地铺上，眯着眼睛望着棚顶上那盏昏暗的电灯，想着明天的劳动……
  躺下不到半个小时，晚上八点哨声又响了，我赶紧爬起来到屋前的空地上集 合。部队的规矩是每天晚上都要晚点名。区队长对今天的劳动进行了讲评，表扬了大家的积极性。由于我们区队有三个战士手指受伤，所以区队长要求大家以后要注意安全，同时对明天的作业做了安排。
  讲评结束，大家都回去睡觉了。实在太累了，我一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。不一会儿，窝棚里就传出了一片轻轻的呼噜声，同志们都熟睡了。

闲云

欣赏吴老师美文佳作，点赞支持，上午好！
61年我11虚岁，老师起码大我8岁，今年应该80出头了，祝吴老师健康长寿！

西湖

61年，三年自 然灾 害的尾声，百废待兴，人民子 弟兵冲在最前线，苦与累可想而知，拜读全文，回顾了解部 队开 疆垦土的点点滴滴，道声辛苦了！

风清

回忆青春的岁月，那是热血铸就的奋斗史，那时条件艰苦，但大家的意气风发，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心情激/动！
吴老师的文字自然流畅，娓娓道来真实再现当年情景，读帖很有感触！
谢谢老师！上午好！

咕咚来了

那个年代干什么都是人海战术，那就累的代名词。好在现在再也不搞人海战术了，我国还在发展着，会越来越好。

老谟深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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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婵

欣赏版版很好的追忆文章！

抚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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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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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学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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